巴尔虎蒙古族服饰演变——以内蒙古新巴尔虎左旗甘珠尔苏木为例

    衣食住行是人类基本的需求,服饰是人们必备的生活用品,也是人类文明发展进步的重要参照物和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个民族服饰的演变发展是由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如政治制度的演变、物质生活条件的改善、生产劳动方式的变迁、多民族文化的融合、本民族审美观、价值观的提升等等。巴尔虎蒙古族是蒙古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在整个巴尔虎文化当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长期以来,勤劳的巴尔虎蒙古族人在日常生产生活中穿着的服饰基本都是自己亲手缝制的,他们把缝制技术世代相传,并不断创新发展。近年来,巴尔虎地区城镇化、现代化、网络信息化的快速发展,不仅对巴尔虎蒙古族人生产生活方式产生了巨大影响,还给民族传统文化带来巨大变化。就民族服饰而言,现在的巴尔虎服饰从穿着习俗、穿着方式至服饰裁剪、缝制、款式风格、面辅料种类、色彩搭配、镶边装饰、扣袢工艺均发生了显著变化。为更详尽地了解巴尔虎蒙古族服饰演变的形式、内容和原因,《蒙古族服饰演变研究》课题组成员于2017年8月12日走进内蒙古新巴尔虎左旗甘珠尔苏木进行为期一周的田野考察,获得巴尔虎蒙古族传统服饰演变的详实资料。

    一、甘珠尔苏木的基本情况

    甘珠尔(得名于“甘珠尔庙”)苏木位于新巴尔虎左旗中西部,东与阿木古郎镇毗邻,南隔哈拉河与蒙古国相望,西以乌尔逊河为界,与新巴尔虎右旗接壤,北连吉布胡郎图苏木。苏木驻地甘珠尔嘎查,距旗人民政府所在地阿木古郎镇20千米,土地面积3140平方千米,其中草场面积2957平方千米。2005年,苏木总人口3083人,以蒙古族为主,由蒙古、汉、满、达斡尔、鄂温克5个民族组成[1]。甘珠尔苏木地势由东向西逐渐降低,西部乌尔逊河东岸平原占苏木大部分面积,中部是低洼草场,东部为高原沙丘草场。甘珠尔苏木以畜牧业为主,广袤的草原为畜牧业生产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气候为大陆性冷温带气候,冬、春季雪大寒冷,夏秋季干旱少雨,年均气温0.2摄氏度,年均降水量240—280毫米,全年无霜期110—120天左右[1]23。受气候因素影响,生活在这里的牧民穿棉皮衣服时间比穿单衣服时间要长,日常生活中仍然穿便袍(传统夹袍或直绗缝棉袍),冬季在野外放牧、夜间打更则穿皮袍(蒙古语“翁格查干德勒”,汉语“羔羊皮、大羊皮袍”)、蓝布面皮袍,并头戴皮、棉帽,脚穿皮靴(“苏乌黑”)或毡疙瘩(“伊斯给果托勒”)。春秋两季多穿夹袍、皮靴子,佩戴呢子礼帽、鸭舌帽和平顶护耳帽等。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阿木古郎镇、甘珠尔苏木工作、上学的人和不从事畜牧业劳动的人,日常生活中常穿夹克、西服、运动服及各种流行的现代服饰,很少穿传统蒙古袍了。但在各种传统节日、民俗活动、迎宾送客、家宴婚礼等比较正式的场合,仍然要穿上传统民族盛装或现代民族服饰,以展现民族风情。这种现象不仅甘珠尔苏木有,在整个新巴尔虎左旗蒙古族中都是很普遍的。新巴尔虎左旗阿木古郎第一小学高娃老师在接受访谈中谈到:“巴尔虎蒙古族在节日、庆典、婚礼、那达慕大会、聚会、迎宾等重要场合都会穿着佩戴整套饰品的民族服装,这不仅体现巴尔虎蒙古族文化传统、审美习惯和审美心理,也表示他们对礼节的重视,对客人的恭敬,对自己的尊重,更重要的是能够体现自己对民族的热爱”。(1)

    在甘珠尔苏木居住的蒙古族,大多是巴尔虎蒙古部落的后裔———新巴尔虎人,极少数是20世纪20年代以来,科尔沁、察哈尔部落的移民及关东的汉族移民。巴尔虎是蒙古族部落中历史最为悠久的一个分支,“公元前3世纪至1206年(大蒙古成吉思汗元年)巴尔虎部落居住在今贝加尔湖一带和呼伦贝尔草原地区,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落时,草原上的牧民称巴尔虎部落为‘槐因亦尔坚’,意为‘森林中的百姓’。1207年(大蒙古成吉思汗二年),成吉思汗招降‘槐因亦尔坚’。17世纪上叶,巴尔虎蒙古的主体已成为喀尔喀蒙古属部”[2]雍正十一年(1733),巴尔虎蒙古因与喀尔喀统治者不和,故以巴尔虎各姓氏名义向清王朝请求加入八旗,获得批准。雍正十二年(1734),共2984名巴尔虎兵丁及家属移往今呼伦贝尔地区。按索伦八旗制度,将其中2400人编为两翼八旗,为军政合一的纯游牧旗。其中,新巴尔虎左翼四旗驻牧于今哈拉河北岸、乌尔逊河、呼伦湖东岸及海拉尔下游两岸。新巴尔虎右翼四旗驻牧于今呼伦湖北岸,乌尔逊河和呼伦湖西岸及克伦河下游两岸。新巴尔虎左右两翼八旗所属的巴尔虎蒙古人成为今天新巴尔虎左、右两旗的巴尔虎蒙古人。”[3]近二百多年来,新巴尔虎蒙古族人保卫了我国北疆,同时生产生活中创造发展了巴尔虎游牧文化,即巴尔虎长调(传统音乐)、哲仁嘿(传统舞蹈)、巴尔虎英雄史诗(曲艺)、蒙古马耐力赛(传统体育)、击牛骨游戏(游戏与杂技)、蒙古包营建技艺(传统技艺)、索海固图勒制作技艺(传统技艺)、蒙医蒙药(传统医药)、祭敖包(民俗)、巴尔虎民族服饰与器具(民俗)、甘珠尔庙会(民俗)等独特的巴尔虎民俗文化。就巴尔虎民族服饰来说,它保持着蒙古族传统服饰的样式特点,同时还保留着本部落的文化特色。巴尔虎蒙古族服饰又分为新巴尔虎服饰和陈巴尔虎服饰,两者各有不同的特点。“新巴尔虎服饰仍然保持着早期蒙古族服饰样式及本部落的风格,巴尔虎男女均穿宽下摆长袍,男士束腰带靠下,袍子向上提一截,女子则胸下系腰带,陈巴尔虎的穿宽镶边开叉的袍服,新巴尔虎则穿细镶边不开叉的袍服。”[4]

    二、甘珠尔苏木蒙古族服饰的样式特点

    当今甘珠尔苏木牧民们日常生活中穿两种风格的袍服,即传统“苏门得勒”和现代袍服。其中,“苏门得勒”仍然保留着巴尔虎部落传统的样式,立领、右衽、大襟、宽下摆、肩袖连体、长袖、不开叉、线条流畅清晰的三道镶边、三三为一排的笔挺长纽袢儿和扣(2)。在色彩上,男袍多为深蓝、浅蓝、褐色,女袍则为紫红、粉红、深绿色。但在裁剪、缝纫、面铺料、色彩搭配上,现在与古老的传统服饰已有很多变化。众所周知,传统蒙古族服饰的裁剪方法,是用纸质样板或根据经验用手等量、绳子量好尺寸直接裁剪布料,而现在很多服装店或个人裁缝铺都用统一量具———米尺、皮尺量人体尺寸按统一标准裁剪。这种裁剪数据较准确,缝制出来的袍服较合体,受到人们的欢迎。缝纫方面,现在大部分人缝制巴尔虎传统服饰和现代服饰,都手工缝与缝纫机缝制相结合,一般袍服领子、大襟、前片、后片、袖子的衔接及镶边,帽子分片的缝合及镶边都用缝纫机缝,而袍服的镶边道、扣袢、帽子装饰物还是手工缝。甘珠尔苏木个体裁缝店里的裁缝们,为了使袍镶边、缝制更加平挺整齐,首先将库锦斜条面对面笔挺地对折三下,手工缝制成三道镶边,然后用缝纫机在袍服上沿毛边轧暗线一道,这样缝制的镶边板正、没有线迹。为了使扣袢笔挺标致,一般将库锦斜条面对面笔挺地对折,用机缝沿毛边轧一道之后用长针翻正成做袢条,以10厘米长剪成一个袢条,三三为一排长扣袢手工钉在袍服上(1)。目前,在新巴尔左旗范围内,除居住在阿木古郎镇的色·乌仁其木格(内蒙古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巴尔虎服饰制作技艺传承人)、孟和老额吉和甘珠尔苏木道力金三位老额吉仍然纯手工缝制巴尔虎袍服、帽子、靴子(2),其他甘珠尔苏木大大小小10多个个体服装店,基本都用手工与缝纫机相结合的缝纫方式裁剪缝制袍服、帽子及一些装饰品(3)。面料方面,过去主要用皮、团花缎、锦缎、棉布等,而现在普遍使用毛料、丝绒、真丝、亚麻和化纤织物等现代面料。镶边过去用与袍服有区别的料子或皮毛,现在多用现成的纤维、丝绸库锦条或人造毛。

    甘珠尔苏木的已婚妇女已经不再穿灯笼袖无腰带长袍(“阿巴盖德勒”)和有4个摆衩的对襟长坎肩(“敖吉”),并不戴银制“哈布其格·塔塔古尔”,“阿巴盖德勒”“敖吉”和“哈布其格·塔塔古尔”现藏于呼伦贝尔民族博物馆和新巴尔虎左旗文体广电局巴尔虎蒙古族传统服饰展厅内,只偶尔在国家、内蒙古自治区以及呼伦贝尔市、新巴尔虎左旗服饰展上出展(4)。

    甘珠尔苏木巴尔虎蒙古族人喜欢穿传统的“苏门得勒”,同时也喜欢穿适合现代生活和工作环境的新式样袍服。在本次田野考察中,我们了解了他们的新式样袍服。其中,新式样女袍服是在传统袍服基础上设计缝制的,它模仿了传统服饰结构,面料多选用现代流行面料,装饰工艺更加精美化,还有帽子、鞋靴、腰带的结构和装饰上也追求新颖化。男士袍服在原有右衽、肩袖连体、长袖款式基础上,改制成新潮多绗道式交领、袖口的修身长袍。在大型集体活动或婚礼中,男士不论穿传统的“苏门得勒”或穿新式样袍服,一般都配戴礼帽,同时穿新式皮靴,而且大多数系新款带雕刻或镶嵌珠宝的皮带,相反束传统绸缎腰带的人越来越少,腰带上也不戴火镰、蒙古刀、鼻烟壶、烟袋、腕带、褡裢等配饰品。女士新样式袍服各式各样,结构上身与袖子、上身与下摆、袖子上段与下端成分体式结构的较多,这种结构与巴尔虎传统已婚妇女穿的“阿巴盖德勒”的分体式结构(“阿巴盖德勒”的结构共大小13片组成)很相似,但与传统“阿巴盖德勒”比较起来较修身,上身紧身,袍长齐膝或踝骨,以显示女性曲线美。还有,女士袍服领有立领、交领、立翻领、V形领、方形领、U形领等,袖子有泡泡袖和直袖。传统“阿巴盖德勒”在面料运用上,衣服的正面、背面、袖子的面料都不一样,而新式样女士袍服整体上使用统一的一种面料。在袍服主色和镶边色上,与袍服的主色搭配使用较靓丽的水波纹、云纹、吉祥纹等传统图案裤錦做镶边,使袍服的结构显得更有层次、靓丽感。扣子,除使用传统的银扣以外还用手工结式样的扣子,扣绊的颜色与镶边颜色一致,以增加袍服的整体感(5)。

    在与当地老年人交流中还了解到,巴尔虎蒙古族20世纪60年代前流行戴圆顶立檐皮帽、尖顶皮帽、旱獭翻毛帽、系带博毡、四角棉帽等传统手工缝制的帽子,而今日常生活中已不戴这类传统帽子,男士一般戴礼帽、鸭舌帽和平顶护耳帽等,女士头上则戴白色方巾。在参加文艺演出、服饰展、婚礼时,人们往往戴与服饰搭配新式样的蒙古帽子,这些帽子大多模仿蒙古国帽子款式结构、工艺、装饰制作(1)。包括甘珠尔苏木在内的巴尔虎蒙古族20世纪40年代之前,男士脚穿苏乌黑靴子、布依都格、乌拉太靴子、巴萨让靴子、德格太靴子、毡嘎达等,现在从老人到幼儿,从普通牧民到机关职员,都穿新样式皮鞋靴、运动鞋、布鞋等,基本不穿传统靴子。

    甘珠尔苏木蒙古族人在戴帽、穿鞋方面的变化,与当代社会环境和生活方式的变化、缝制技术的提高、市场经济的发展、文化的多元化渗透以及人们审美观、价值观的提升是分不开的。其原因概括起来有以下四点:一是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部分年轻人外出打工或上学,受社会主流文化影响,他们对巴尔虎服饰的认知发生了变化,淡化了民族服饰的情感价值;二是缝制主体方面,过去巴尔虎三个旗(新巴尔右旗、新巴尔虎左旗、陈巴尔虎旗)家庭一般都自己缝制袍服、帽子和鞋靴,而现在主要是由服饰缝纫店里的裁缝们缝制加工;三是随着科技的发展,现代帽子和鞋靴的生产工艺为流水线批量加工,提高了效率、降低了成本,所以,现代靴帽较手工制作便宜又实惠,成为人们的首选;四是随着多元文化的交流融合和人们审美情趣的提高,追求新颖、时尚的现代新样式帽子、鞋靴已经成为时代主流,而传统帽子(皮、毛面帽子)、鞋靴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众所周知,巴尔虎蒙古族在长期的游牧生产生活中,有佩戴便于携带、适合展示身份金银饰品的习俗。同样,巴尔虎蒙古族长期以来擅长用金、银、铜等金属材料制作生活用品、饰品。巴尔虎蒙古族妇女头、颈部、手饰品,均是在模仿传统金银首饰的样式基础上,采用新材料、新工艺技术处理加工而成的,用新材料、新工艺加工各种华丽的用具、饰品已经成为民族工艺品制作的发展趋势。本次调研还了解到,甘珠尔苏木80%的蒙古族人,不论男女老少,日常生活中均有戴金银手镯、戒指的习惯,尤其是妇女们,在过春节、参加婚礼和大型聚会活动场合中,都要戴上自己平时珍藏的精美首饰。甘珠尔苏木几家民族用品店里,都销售金、银上镶嵌松石、玛瑙、珊瑚、玉石、水晶、宝石等各种款式的首饰,与传统首饰相比,不论造型还是工艺上都有很大的创新。(2)

    “服饰作为人类社会发展与进步的一种载体,必然会随着社会生活的变迁而不断变化”。[5]巴尔虎蒙古族服饰也不例外。当代,它不仅是巴尔虎文化的记忆,也是巴尔虎蒙古族的一种象征符号,是当代蒙古族精神和物质文化最典型的表现形式之一。随着现代生产生活方式的变化、缝制技术的提高、文化的多元化,以及巴尔虎蒙古族审美观、价值观的提升,现代巴尔虎蒙古族服饰在保留本民族传统款式风格特征基础上得到了进一步的创新发展,这是当代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在当代社会环境中,探究巴尔虎蒙古族服饰传统样式及其当代演变的形式、内容及演变原因,对蒙古族传统服饰的保护、传承与发展,以及蒙古族服饰演变研究具有重要的历史和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新巴尔虎左旗史志编撰委员会.新巴尔虎左旗(1997—2005)[M].海拉尔:内蒙古文化出版社,2009:22.

    [2]孛·孟赫达赉.巴尔虎蒙古史[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4.:64-76.

    [3]吴玉霞、彭全军.新巴尔虎左旗志[M].海拉尔:内蒙古文化出版社,2002.3.

    [4]普日莱桑布.蒙古族服饰文化[M].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1997:421.

    [5]李陶.中国民族服饰文化的现状思考[J].纺织科技进展.2013,(1).

    注释

    12017年8月14日,采访新巴尔虎左旗阿木古郎第一小学何高娃老师。

    22017年8月15日,采访新巴尔虎左旗甘珠尔苏木呼和温都尔嘎查牧民娜仁其其格、朝鲁。

    32017年8月14日,采访新巴尔虎左旗阿木古郎第一小学何高娃老师。

    42017年8月15日,采访新巴尔虎左旗甘珠尔苏木呼和温都尔嘎查牧民娜仁其其格、朝鲁。

    52017年8月16日,采访阿古朗镇新巴尔虎左旗《赛·乌仁其木格蒙古族服饰裁缝店》店长赛·乌仁其木格。

    62017年8月16日,现场观看色·乌仁其木格、孟和、道力金三位老额吉(老人)手工缝制的传统巴尔虎蒙古族服饰现成品及缝制过程。

    72017年8月17日现场观看布吉玛民族服装店店长布吉玛的缝制现代样式巴尔虎蒙古族已婚妇女袍服缝制过程。

    82017年8月18日,观看新巴尔虎左旗巴尔虎服饰协会展览厅展出的巴尔虎蒙古族传统服饰——“阿巴盖德勒”“敖吉”和“哈布其格·塔塔古尔”。

    92017年8月19日,采访《白永福民族用品店》店长、民间手工艺人白永福及其聘请的蒙古国手工艺人敖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