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湘西苗族,我们脑海中很容易联想到湘西苗族人佩戴着熠熠闪闪的银饰,脚踩铜鼓,银佩叮当,举手投足间尽是苗族特有的艳丽与古朴。纷繁复杂的银饰使得他们充满了神秘感。苗族银饰的神秘感来源于苗族人相信“万物有灵”的观念,他们崇拜自然,这点像庄子所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人与自然合一的思想。
所以,在湘西银器上出现了很多丰富多彩的动物形象,除了常见的锦鸡、水牛、狗、猪、鹿、鱼、青蛙、蝴蝶、田螺还有神兽灵怪龙、凤、饕餮、麒麟等等,种类不下40种。为了更能凸显湘西苗族银器的动物图案美学特征,在此介绍湘西苗族银器中最常见的四种:龙、凤鸟、鱼、蝴蝶。这些动物形象有时是单独被描绘,但更多时候是被有机组合起来,把各动物最具特色和最美的部位组合起来进行放大。这很像远古时代的先民所描绘的原始图案,表现了集动物性,人性,神性的超自然的动物形象,反映了苗族先民的想象力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体现了苗族巫教混溶的思维方式。
一、湘西苗族银器中的鱼形纹样的分析
“吉祥物象和吉祥观念的本质上是先民们原始宗教信仰的衍化物,而原始宗教信仰的产生和演变,又与先民的生存境况密切相关。”(1)中国人爱鱼,“鱼”谐音为“余”,是财富吉祥的象征。人们喜闻乐见的银器上的鱼的图案大多也是“双鱼戏水”、“年年有余(鱼)”、“鲤鱼出水”、“鱼跃龙门”、“鱼戏莲”等等。这种图腾崇拜,为人们丰富多彩的生活增添了许多鱼趣。鱼作为传统吉祥的图案代表,它的造型与纹路也是复杂多变。银器图案中的鱼形象以轻快灵活的金鱼与鲤鱼为主,表达人们进行着对鱼的传颂和热爱。
通常与鱼搭配在一起的纹样都有互通之处,比如梅花高洁,金鱼自由,它们二者精神皆是高雅。鱼也一般与莲在一起组合,莲的纹理层次分明,而莲下之鱼摆尾漫游,自然地畅泳穿梭于其间,利用对称重复的形式美感来展现缤纷荷池之趣,动静相宜,情景相生。这就是一种最常见的翻滚重复的连续图案。另一种常见的是双鱼交尾图纹,造型上像道教的阴阳两极。双鱼互相追逐,互相旋转盘旋,融合为圆形。双鱼结合自然流畅,流动的韵律,强烈的动感,使形肖神现。鱼因多子,在氏族时期,苗族先民会通过鱼来祈求自己的民族发展生生不息,表达多子平安、富泰安康、爱情美好的心理。
大部分银器图案中会重点刻画了伸张有力的鱼鳍,生动可爱的鱼嘴,细腻充实的鱼鳞,游刃有余的动态,线条轻柔,配合着扭动的鱼身姿态万千。这就运用了具象写实的方法,突出鱼的神态。传统匠人们在刻画鱼的同时,也注意到错落的层次空间,画面的丰满往往通过植物纹样或者其他动物纹样进行填充,传达灵动传神之美。他们对生活观察细致,鱼形纹样也能够跃然而存,姿态各异。
二、湘西苗族银器中的凤鸟形纹样的分析
在远古时代,白天黑夜、四季变化的自然规律超过了古人的认知范围,热量是人们生存的必要条件。而鸟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古人眼里鸟类能带来光明和热量,加之人们向往像鸟类一样展翅高翔,避免灾难。所以鸟类被赋予了各种神话,成为人们眼中的太阳鸟,之后人们幻化出了凤。凤鸟图像融合了鹤、燕、鹭、鹰、鹅、锦鸡、鸳鸯、孔雀、鸵鸟、乌鸦等不同禽鸟的外形和生活习性,它被赋予了灵性和神性,是以守护平安,带来吉祥和幸福生活的象征。
湘西苗族银器的装饰风格离不开龙凤主题,生活中的银器或者服饰银器上多多少少都会装饰形态各异的凤纹,单凤、双凤、九凤甚至百鸟朝凤等题材。苗族人民表达自己的感情从来是直接豁达,且看湘西苗族凤鸟形象自然淳朴,不娇不媚,凤鸟展翅飞翔时,身形优美,羽翼丰满,凤尾精美,神态怡然自得。
银凤冠是湘西苗族最华丽的银饰品,它由三部分组成,帽顶是脚踩无数银花的威严又不失曼妙的凤鸟,展现了一幅凤鸟一出,天下太平的盛况图。帽檐前由轻盈的蝴蝶、花、鸟组合而成,层层堆叠,翅卷翔云。银铃铛或者银流苏在帽檐下端摇曳生姿,一圈环绕在帽檐上,华丽多姿。银凤冠是由成年并未婚嫁的少女所佩戴,在正式的场合时,长辈们会给少女们精心打扮,从凤冠、项圈到云肩,这就象征着少女待字闺中。银凤冠传承苗族人民的历史,是隐喻身份的符号,同时传递着美好的心愿。
三、湘西苗族银器中的龙形纹样的分析
龙纹在湘西苗族银器上也极为常见,它与凤一样,是人类超自然幻化出来的产物。苗龙外貌与汉龙相似,都是由多种动物的外部形象糅合而成,形成一种能代表人们意愿的神话精灵。与汉龙不同的是,苗龙形象变化多端,不似汉龙标准化。苗龙的头部可能是人头、牛头、鱼头等;苗龙的身体可能是蛇身、鱼身、鸟身等;而苗龙的尾巴也可能是鱼尾、螺旋尾、花枝尾等。与五爪汉龙不同的是,湘西苗龙多数无角无爪。如此多样性的苗龙形象也决定了苗龙的吉祥寓意丰富多彩,但总体而言,它在苗人眼里,不依附于任何权势,不为任何人占有,与凤鸟一样,是苗人的保护神,它能保家安寨,庇佑子孙兴亡,保佑五谷丰登。这种苗龙意识,抚慰着苗人的心,也走进苗人的日常生活中。
龙纹图样一般出现在头饰、项圈上和手镯上的频率极高,苗龙从来不是孤单的主角,有时是双龙戏珠的吉祥图案,有时它的身边会出现其他动植物的图案,苗龙在花团锦簇中没有任何的盛气凌人的样貌,反而是一种亲民和善的姿态融合于自然界。而汉龙多为面目狰狞,一副排山倒海,推坡助澜,腾云驾雾的咄咄逼人的架势,封建统治者就是利用汉龙的特点来展示自己的权威与霸权。
也有湘西银器图案中,苗龙甚至沦为配角。有时银器上至尊的部位可能是双鱼,而苗龙则居于双鱼之下。由此看来苗人对龙是敬而不畏,不把龙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它与各种动物一样平等共处。所以银器上的苗龙形象很多处于幼年时期,它们拙稚可爱,憨厚自然,简朴自在,与我国前秦前的青铜器、玉雕帛画上的龙纹形态有异曲同工之妙。苗龙形象是经过合理又大胆的夸张处理,在借鉴汉龙形象的同时,又与苗族本土文化相结合,进行主观的艺术处理,最终呈现出虽不合理但能准确表达情感、符合画面美感的龙纹形象。湘西苗族银器中的龙纹图案处处表现出与人,与众生灵,与大自然平等、友好、和睦相处的形象,从中反映了湘西苗族先民原始的思维方式和淳朴的民间艺术风格。
四、湘西苗族银器中的蝴蝶形纹样的分析
苗族神话故事中,苗族祖先蚩尤战死后变成了一棵枫树,人类因洪水泛滥而淹死了。枫树心中生出了蝴蝶妈妈。蝴蝶与水泡相爱,生了十二个蛋,孵化了十二年后才有了苗族始祖姜央、龙、凤、白虎等动物,第十二颗蛋坏了,孵出了鬼怪。所以苗族人认为蝴蝶妈妈是人、神、鬼的共同祖先。苗族人虽没有本民族的语言,但他们将关于先辈的传说与记忆:枫叶、蝴蝶等记刻在银饰中,由此图案世代相传。
蝴蝶纹几乎遍布了湘西银器的所有样式,比如银发簪、银耳环、银冠、银项圈、银压领、银衣片、银围帕、银戒指等等。可以说这是苗族人民对蝴蝶纹的审美偏好,也是苗族人民对其先民、部族、巫教祭祀的复活,也是对“蝶母诞生”美丽传说的一种诠释。
湘西苗族的蝴蝶纹样有的造型夸张,有的灵活生动、栩栩如生,也有的被塑造成抽象简洁的几何蝴蝶纹。蝴蝶纹大多是与花卉植物和其他动物一起出现,整个画面饱满精致,呈现出一种和谐统一、欣欣向荣、繁荣昌盛之感。苗人们錾刻蝴蝶图案没有任何范本,木槌和砧板是他们唯一的工具,他们刻刀下的蝴蝶纹样精巧细腻,丝丝纹路清晰,风度翩翩的蝴蝶群排列成面,面与面之间关系和谐。赞叹苗人银匠的手艺的同时,更要佩服他们非凡的想象力。对蝴蝶进行抽象或具象的处理后,他们还未感觉满足。他们有时会将蝴蝶的翅膀进行夸张放大,扭曲,状如扫帚,也像黑夜飞行的飞蛾。因为除了蝴蝶美好的象征外,还有复仇的巫蛊意味。他们抛弃以往的雕刻经验,喜欢尝试不同的创作风格。
五、湘西苗族银器中的动物图案的现代应用
鱼纹、凤鸟纹、龙纹、蝴蝶纹是作为湘西银器动物纹样中典型的代表,他们或抽象与具象相存,或临摹与想象相融,或造型夸张,或造型朴实,或单独存在,或多维混合。基于对这些动物图案的审美研究,理解了图案所展现的“形”,继而能理解所传达的“意”,意象是中国艺术的精灵,熔铸了创造者的主观感情的客观物象。所以说“美之所以不是一般的形式,而是所谓“有意义的形式”。”(2)在湘西苗族银器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形成了很多传统的美好的意象,它们蕴含的意义多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图案的“形”与“意”相辅相成,彼此依存,最终表现出能代表湘西苗族的“神”。如此的“神”就是将可视的图案加以丰富的情感意象,最后成为人们内心的精神寄托。
瑰丽多彩的湘西苗族银器图案是也是现代设计难能可贵的灵感来源。图案的简繁对比,动静结合,起伏变化,湘西苗族人民对图案进行大胆有力地分解,变形,夸张,重组。这些特殊的民间创作手法构成了民族的美学特征。这种独特的美学将抽象原始、橘诡神秘、唯美浪漫的湘西苗族特色表现得淋漓尽致。在现在图案设计中,同样也需要这种强烈的视觉感受。
苗族银饰实际是一种承载着苗族人民历史发展、生活习惯、思维方式、信仰理念、巫族祭祀等的文化结果。不管是具象还是抽象的动物图案,其中必定隐藏着深刻的文化内涵和民族精神。要将传统纹样的“形”、“意”、“神”融于现代设计中,将这些优秀的独特设计素材加以提炼,升华并与现代设计相互联系,相互交融。继承不是单纯地模仿,花哨地复制。传统图案在不同的时代和社会被赋予不同的意义与价值,选取最具地域特色图案,总结造型规律,深度挖掘文化资料,创新运用。要真切地从历史发展脉络、传统美学观念出发,解读民族文化精髓,对图案进行提炼与升华并借鉴到现代设计中。这也是一场同千年前一般的跋涉迁徙,我们也必将走过千山万水,漫漫迷雾中,百转千回间,总有先辈们的清脆银铃,我们必将前呼后应,永不失散。
注释
1钟福民.中国吉祥图案的象征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2李泽厚.美的历程[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
©版权说明:本文由用户发布,汉程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若内容存在侵权或错误,请进行举报或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