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苗绣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人们对传统苗绣手工技艺的关注越来越多。但是在苗族所有刺绣种类中独树一帜的堆绣,在学术研究领域却鲜少被关注到,即使有涉及到苗族堆绣的,也多是对其艺术性和工艺的探讨。由于贵州是苗族人的主要聚集地,且堆绣也是贵州黔东南地区独特的存在,所以笔者对于堆绣的研究基于贵州黔东南地区展开,并且将研究重点放在黔东南苗族的传统堆绣纹样上,归纳其题材内容、造型和形式的一般特征,并将传统纹样与现代女装设计相结合,进行设计实践,从而去寻求传承和保护堆绣艺术的更多可能性。
1传统苗族堆绣纹样的设计特征
1.1题材特征
题材是表现作品主题思想的素材,苗族堆绣图案的题材内容(表1)大致可分为2种:动物图案和几何图案。
动物图案主要有鸟、鱼、龙、凤等。苗族堆绣中的鸟纹是堆绣中最常见的主体图案[1]。“鸟到枫树桩的中央生成了妹榜妹留,即蝴蝶妈妈,蝴蝶妈妈产了十二个蛋,这十二个蛋被一只叫作给雨神鸟孵化,神鸟孵蛋三年,第一个蛋生雷公,第二个生龙,第三个是姜央,其余的变成神、鬼。”从中可以看出鸟倍受苗家人的尊崇,与苗族息息相关,因而成为堆绣图案主要题材之一。鱼纹作为图案寓意是多子多福,鱼的繁殖能力强盛,因此在苗人观念里鱼纹象征着繁衍生育,是苗人生殖崇拜的体现[2]。龙纹是堆绣中使用较普遍的一种图案纹饰,但在传统观念里龙纹是皇权的象征,却被苗族普通百姓自由的创作和应用于服饰上,关于这一特殊的文化现象,龙光茂在其所著的《中国苗族服饰文化》[3]中作出了解释:在上古时代至奴隶社会,苗族和汉族对龙的看法是一致的,进入封建社会以后,汉族所说的龙已演变成为皇权的象征,其形态也发生了变化。而在苗人眼中,龙纹从过去到现在一直作为一种精神力量存在。此外,堆绣中多可见2只形同凤凰的鸟中间有一朵花朵的绣片,被广泛应用到嫁衣和盛装衣服上[4]。
苗族堆绣的几何图案主要有八角花纹样、以“卍”字符或人物头像为图案中心的几何纹及其他形式的几何纹。八角花纹样在堆绣中十分常见,其背后蕴藏着深厚的美学研究价值。从冯时先生《中国天文考古学》[5]一书中的“洛书”符形推演图,可以发现苗族堆绣中常见的八角花纹样与“洛书”有着极大的相似性,这反映出苗人的审美观与传统美学观念的契合。此外象征着吉祥如意的“卍”字符和象征苗人祖魂的人物头像常作为图案中心。堆绣图案上呈现出“同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特征[6],体现了苗族人民对大自然的崇拜和敬畏,以及苗地典型的农耕文化特点。
1.2造型特征
造型即创造形体,黔东南苗族堆绣将堆绣布块以堆叠的手法形成独具特色的可视静态的刺绣艺术,在图案造型上具有浓厚的原始艺术色彩,抽象性是其最主要的艺术特征。如在前文中所提到的动物图案,造型都十分概括、简洁。在儿童的帽饰(图1)上经常可见的鸟的堆绣图案,均没有翅膀。而鱼的图案也是脱离了写实的手法,只有鱼身,没有鱼鳍。笔者认为这种抽象性的造型特征的形成,一方面是因为在长期的实践基础上,在对图案造型创作加工中,苗人运用了丰富的想象力与创造力,通过对自然事物的美化和取舍而得到一种较为理想的艺术形态,这无疑是其智慧所在。另一方面这种抽象性的形成,也受其工艺手法的限制。图案纹饰的造型及风格的形成与工艺技术有着密切的联系[7],苗绣针法丰富,每种针法都有自己的工艺特色,而堆绣的工艺特点在于所有的图形都是由折成三角形的小方块堆叠形成,而非一针一线绣成[8]。因而形成的图案独具概括性,是自然原型的抽象构成。
表1黔东南苗族堆绣传统纹样题材分类
图1苗族堆绣童帽
1.3形式特征
形式指构成事物的物质材料的自然属性及其组合规律。马克思认为自然属性只有按照一定规律组合起来,才具有审美意义[9]。组合规律既要遵循总体的多样统一,又要让部分各美其美。黔东南苗族堆绣传统纹样的组合规律主要可分为对比和对称2种。
对比就是使一些可比成分的对立特征更加明显、强烈,和谐就是使各个部分或因素之间相互协调。没有学习过形式美法则的苗人却将对比与和谐很好的应用在堆绣图案的设计中,展现了苗人高超的审美能力及对图形的表达能力。图2中所展示的单独的菱形适合纹样,在构图上,整体的大菱形框与细小的三角,是大与小的对比。与色彩上,暗黑的底色,配以白色的点缀,是亮与暗的对比,从色彩上加深了空间感的延伸。在注重整体色彩对比关系的同时,也注意了同色系色彩的渐变,图3采用同色系的红色显示出色彩的微妙变化。整个画面在对比中和谐统一。
对称是以假设的中心轴或中心点为依据,使纹样左右、上下对翻或四周等翻。不受对称轴或对称点的限制,结构较自由,但要注意保持画面重心的平稳。《视觉思维》[10]一书中提到对称可以产生一种极为轻松的心理反应,它给一个形注入平衡、匀称的特征。堆绣的图案多为对称式构图,如图3中动物纹的应用,通常两个动物纹呈左右对称、互不遮挡,给人一种平衡的美感。此外,在色彩上,也是完全相对式的对称,具有平静、稳定之感。
2传统堆绣纹样在现代女装设计中的应用
作为一种特殊的苗绣工艺,堆绣的特殊肌理效果受到越来越多的女装设计师的喜爱。近年来,很多设计师借助堆绣工艺,将传统的堆绣纹样通过个人的再创造应用在女装设计中。其应用方式也呈现出一定的趋势,即题材趋向现代化,造型趋向简约化,色彩趋向朴素化。
图2黔东南苗族堆绣几何纹样
图3黔东南苗族堆绣动物纹样
2.1题材趋向现代化
题材趋向现代化指的是,堆绣纹样应用在现代女装设计中时,突破了传统的“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原则,所呈现的纹样不必有特殊的含义,选材不必遵循“同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的自然崇拜。而单单是为了呈现设计者的设计意图,或起到装饰作用,或呈现肌理效果。这一点在高校毕业发布会的作品中比较明显。近年来许多艺术类高校以民族文化的传承和保护为导向,启发和引导学生去挖掘民族文化元素,并结合专业予以创新设计和应用。如图4所示,是中央民族大学2016年“苗Hmong/miáo”主题发布会上毕业生的作品。该作品借助堆绣工艺,但摒弃了传统的堆绣纹样题材,采用圆形几何图案。传统的几何纹样题材一般是以方形或菱形呈现。该设计师打破了这种局限,使其服务于设计主题与意图,起到了较好的装饰效果。
图4“苗Hmong/miáo”主题发布作品
2.2造型趋向简约化
在形体的创造中,传统的堆绣一贯追求抽象化。但是这种抽象化并没有使传统堆绣纹样的造型看起来简约精炼,反而十分繁复。如何在保持这种少数民族艺术精髓的基础上,又使其能够符合现代大众的口味,是在传承传统堆绣艺术的过程中必须面对的问题。这一点高燕的作品《叠梦》系列[11]给了笔者很好的启示。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发现,很多设计师虽然将传统的堆绣创新应用于现代女装设计之中,但创新的结果是从设计本身已经看不到传统堆绣纹样的影子,充其量是借助堆绣工艺去进行的面料改造。
高燕的作品则是将传统的堆绣几何纹放大和夸张,纹样仍然是源于传统堆绣纹样,但更加简洁,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简化了制作过程,解决了传统堆绣纹样在制作上耗时与现代快节奏生活模式相矛盾的问题。在设计实践中避免完全脱离传统。笔者设计实践作品《堆绣之韵》(图5)选择在传统堆绣纹样中提取设计元素,将苗族堆绣中的八角花纹样造型进行简化和解构,使其符合服装整体的风格,又极具简约的时尚感。
2.3色彩趋向朴素化
黔东南苗族传统堆绣纹样的色彩十分丰富,对比强烈。这种色彩风格符合大多数人审美趣味的可能性并不大。为让传统堆绣纹样符合现代大众的审美,设计师开始在色彩上寻求新的思路。如第26届“汉帛奖”参赛选手中,设计师徐岩霞以黔东南苗族堆绣艺术为灵感创作了《Flightlessbird》(图6)。在色彩上摒弃了传统堆绣纹样丰富艳丽的搭配方式,选用明度高、纯度低的浅色,并营造渐变的效果,给观者一种清淡、恬静、高雅的美感。与传统堆绣色彩所呈现的民族性和地域感不同,弱化色彩的对比显得更时尚大气。使其远观是简约的廓形,近看则是以细腻的肌理效果取胜。这种设计更符合那些成熟优雅的现代女性的审美要求。
图5实践作品《堆绣之韵》
图6《Flightlessbird》系列作品
3结语
通过对黔东南地区苗族堆绣传统纹样的分析可知:在题材的选择上,主要分为鸟、鱼、龙、凤为代表的动物纹及八角花纹样、中心是“卍”字符和人物头像的纹样为代表的几何纹;在造型的塑造上,抽象化是其最大的特征;在形式构成上,堆绣的构图方式和色彩搭配在具有和谐的美感的同时,又注重对比和对称的组合规律。从黔东南苗族堆绣传统纹样在现代女装设计中的应用来看,其呈现题材现代化,造型简约化,色彩朴素化三大趋势。对苗族堆绣传统纹样传承和应用的过程中,与时俱进是生存法则,但是如何在设计上寻找传统与时尚的平衡点,还需要后人不断的探索。
参考文献
[1]高燕.贵州黔东南苗族堆绣艺术探究[J].丝绸,2016,53(3):46-51.
[2]邢英梅,王竹君,邬红芳.浅析苗族服饰图案的文化内涵[J].山东纺织经济,2010,(6):66-68.
[3]龙光茂.中国苗族服饰文化[M].北京:外文出版社,1994.
[4]杨荟涵.黔东南地区苗族堆绣的图案研究及设计创新[D].北京:北京服装学院,2017.
[5]冯时.中国天文考古学[M].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6]李文娟.《庄子·外篇》的“治道”思想[D].武汉:湖北大学,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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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鲁道夫·阿恩海姆.视觉思维:审美直觉心理学[M].滕守光,译.重庆: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11]高燕.叠的艺术:苗族堆绣在高级时装设计中的应用[J].美术观察,2017,(12):88-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