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腾是一种具有丰富精神信仰内涵的文化符号,直译为“他的亲属”,是氏族祖先和守护者的标志之一。图腾崇拜,即发生在氏族公社时期的一种宗教信仰现象,太阳、月亮、森林、河流都可能被赋予神的崇拜。而人的整个身体体现为一个通天通地的宇宙,头为天,足为地,丹田居于中心。服饰裹于人的身体之外,实属民族精神的外化。台湾少数民族服饰上的图腾文化就相当于一本厚重的百科全书,娓娓倾吐着台湾少数民族的历史、社会、文化,成为人们解读台湾少数民族文化的一把钥匙。
由于各族图腾崇拜的对象不同,造就了台湾少数民族各族服饰的差别。如今,不同的图腾崇拜在服饰中的显现,成为了不同民族的“标志”或“图徽”。
一、蛇形崇拜
鲜明而生动的图腾崇拜物投影在各民族服饰上,使服饰深深地烙刻着本民族的“符号因子”。高山族中不少族群均有以蛇为其先祖的传说,并以自己是“百步蛇的子民”为骄傲。对蛇的崇拜现象广泛存在于高山族各个历史发展时期及社会各个阶层。岑家梧指出:“台湾族(即今高山族)每一社,必有他们祖先起源的历史。传说,鸟蛇化身而为其社祖者甚多。”“台湾的排湾人,因拜蛇而刻蛇形悬于屋宇檐下,当属图腾遗意。”①
对于蛇图腾的应用,可进一步追溯到遥远的神话传说以及身处在大自然中的生生之道。高山族的蛇崇拜因缘有三。首先,古时流传着这样一个神话传说:“一个百步蛇在陶壶中孵蛋,在太阳光下陶壶胀大,分裂开来,从中走出一名婴儿。这名婴儿就被认为是排湾族的祖先。”②这些有趣的始祖创生神话是族群对远古祖先模糊记忆与万物有灵原始宗教相结合的产物与文化遗存,其中包含着初期图腾信仰文化信息,是研究台湾少数民族族群早期图腾文化,乃至湮灭在文明史中的各民族早期文化发展历史片段的重要线索。其次,蛇的生命力极其顽强,蜕一次皮宛若新生,其形状还与男性的性器官相似,古人也恰恰重视繁衍生存之欲。最后,蛇毒性强,一般生存在森林茂密、河网密布之地,在那个混沌年代,人们常常对蛇怀着既崇敬又恐惧的心情,祈求得到它的庇护,亦为了平息其凶恶力量。
图腾服饰的艺术形态通常表现为哲学范畴中“观物取象”的哲学符号。台湾少数民族妇女用巧夺天工的神针将蛇的图样织缀在服饰之中,她们虔诚的针线下那一幅幅图腾不仅是对自然的敬畏,更是对神明庇佑最好的回赠。排湾族的服饰文化多以蛇图腾增姿添色,作为以贵族宗家为中心的部落,排湾族划分为贵族、士族、平民阶级,而百步蛇正是排湾族贵族的专属纹饰,他们穿着的盛装用精美缀珠绣成双蛇头对称状纹。鲁凯族将百步蛇视为守护神,且是地位崇高的神灵,被当作精神象征,亦是贵族头目的标记和专用。由鲁凯族贵族服饰的蛇纹搭配可见,纹样由丰富的几何折线、菱形构成,使纹样表现出视觉的对比与平衡效果,色彩也极其靓丽。其中,菱形纹样的灵感来源于百步蛇的背部花纹,是鲁凯族族群特殊的识别标识,彰显出本民族的馥郁特色。此外,布农族人同样敬畏百步蛇,他们的服饰图案和百步蛇身纹相似。布农人以蛇为友,即使自身有优越的狩猎技能也不捕蛇类,不吃蛇肉。相传,布农人遇到百步蛇会跟它说“请离开让我过去”,而百步蛇一般会自行离去。故布农族人的服饰图腾一一种特殊的格纹,也是从百步蛇身纹变化出来的,在他们心目中,这种格纹即百步蛇的简化。
二、鸟图腾崇拜
鸟在自然界是一种很特殊的动物,因其有独特的飞行能力,从而引起了高山族先民的关注。在以前,原始先民在劳动过程中没有先进的生产技术和发达的科技,就将鸟作为神灵来崇拜,把期盼庄稼丰收、获得祖灵庇佑之热切愿望寄托于鸟禽身上。鸟图腾作为一种原始的宗教信仰及抽象观念已经深深地积淀在高山族先民们的脑海中。据说在遥远的古代,鸟类给人类带来了火种。鸟图腾崇拜是原始艺术——审美精神的雏形,体现出了生命的飞动之美与自由之美。
高山族爱佩戴各种琳琅满目的头饰、项链、耳环、手镯和脚环等,尤其喜欢用鸡尾、鸟羽作头饰,在《隋书·琉球传》中,就曾记载高山族“其男子用鸟羽为冠,装以珠贝,饰以赤毛”。鸟羽基本上就是以制成环形套在头上为原则,基本形态有额带、束发绳、草箍等。当然,此类材料成为艺术品,必经人为的艺术加工完成,故而美学意义相当浓厚。羽翼之美,同样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排湾、鲁凯族中因老鹰羽毛含三角形,因而他们相信老鹰是百步蛇长老的化身,故非贵族、英雄不能使用。
三、人纹崇拜
人形纹是高山族服饰较为特殊的表现方式,且是一种以血缘崇拜为内蕴、以英雄崇拜为外在标志的祖先崇拜,代表权威与族领袖专利。排湾族服饰之图案多以人像、蛇及几何形纹的图腾组合,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必然联系;排湾族人参加“丰年祭”和民俗婚礼,必须穿他们的民族服装。他们把百步蛇图腾绣在身上、冠上,上身双肩双袖是两条百步蛇,领子与上身中央则是以重复罗人纹图样罗列;下身双腿双裤也是各两条百步蛇,前侧则以左右各两列人纹图样呈现。人物面部及动态符号化般地简练刻画出来,上肢短小,下肢粗犷有力,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客观化及美化,富有力的健美、勇的英姿,颇有“藏魂魄于天然,纳灵秀于朴拙”之意。
四、太阳崇拜
19世紀西方宗教研究领域自然神话学派的代表人物麦克斯·缪勒,提出人类所塑造出的最早的神是太阳神,最早的崇拜形式是太阳崇拜。而自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亦可看出我国的日神崇拜绵延不断,其中关于“出日”“入日”的描绘,反映了殷人在日出、日落时都会对太阳加以礼拜。首要原因是原始人恐惧和害怕天地间一切能够运动的物体,当然,也包括太阳。其次,太阳给人们带来光明和温暖,是普照宇宙的万物之神。太阳周而复始地运动,又象征着生命的轮回,生命的开始意味着美的创造活动的开始,生命的结束意味着一个新的美的创造活动的诞生,意味着对之前的美的超越,太阳图腾就体现了这样的生命美学意义。
索文清曾在《台湾少数民族服饰概说》-文中提道:“大自然界的一草一木都是取材的对象,太阳与彩虹更是灵感的源头,而各族的社会组织、传说、宗教信仰与生产方式,皆反映在如织布或刺绣的花纹等各类衣服的装饰上,所施以的纹饰均有其代表的意涵,并反映出该族的文化习俗。”③这些都足以窥见太阳图腾所赋予的万物之主的生命意义在人们心目中及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地位。
传统服饰上的太阳纹样一般与人形纹、百步蛇、陶壶等纹样一同精细地缝绣在衣物上,以金黄色的针线缝制出具有象征力量的太阳,外部的太阳纹样内里再以较小的太阳相呼应。太阳形象一般呈现为“轮形器”状,其中心的大圆即圆圆的日轮,放射状线条可谓四射的光芒。将太阳描绘成“轮形器”,是世界各国太阳崇拜民族比较一致的一种简易方法,取太阳光芒万丈、照耀大地、普照子民之意。
作为转世之轮永不变更的中心,太阳不但是天地间的最高主宰者,亦是人类的保护神。正如印度古老的经典《梨俱吠陀》所赞美的那样:“太阳在哪里,哪里就有永恒的光;我要去的地方有明亮的太阳,那里使我长生不死,在那里实现了我们的要求和欲望!”
五、结语
在从混沌蒙昧的原始社会走向现代文明社会的历程中,台湾少数民族服饰上那些现今还流行着的有关神话传说的图腾纹样,或者那些有迹可寻的样式、图案,甚至是那些揭不开谜底的花纹图样,都附着着文化灵魂,记录着生命起源、民族迁徙等历史语言。我们能从中感知到各民族的繁衍、生息和发展,品味出一种原始、朴拙而神秘的原始审美意象。或许这正是手艺人的幽默所在,他们让我们踏在了生生不息的文化土壤上,稍稍转一下头看看身边便能触摸我们远去的岁月。
当代人剖析远古图腾,犹如猜灯谜一般,希望能从那些至今仍承传着早期图腾文化的族群中找到答案,但谜底不在他们身上,人们只能从中探寻那些关于祖先生命的残留,聆听原始意识的遥远回声。不管如何,可以肯定的是,那些针与线下蕴涵着远古高山族从器物到精神文化,包括神话、图腾、宗教到生活民俗等各方面的原始意蕴,也包含民族意识觉醒和寻求社会认同的坚毅和乐观。因此,它有厚度、深度和广度。
注释:
①岑家梧,图腾艺术史[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29-58.
②刘沫.对台湾屏东县排湾族服饰的研究[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15.
⑧索文清,馬晓华.台湾少数民族服饰概说[C].民族服饰与文化遗产研究—一中国民族学学会2004年年会论文集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