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早上,我来到了哲蚌寺。正在拍照的时候色桑来了。又透着些许的腼腆。他今天穿着喇嘛的袍子,弯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袍子的衣角就跟着从肩头滑落下来,他顺手又搭回肩上,那么的熟练、自然,笑起来依旧是那么单纯而真诚的样子。我心头却颤了一下,其实明知到他今天会穿喇嘛的衣服,可我真的宁愿看到他还是穿着牛仔裤。下午,色桑邀请我去他家。这个说法令我觉得很新鲜,我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家。七拐八拐来到色桑家的院门前,色桑指着窗台上一排花告诉我那些是他养的。很美的海棠和绣球,红花绿叶映衬着白墙和黑色窗棂,在高原的阳光的滋润下格外的娇艳。
这是一个三层高的僧舍,呈方形,院落窄小,感觉有些拥挤。进门就看到了色桑的几个师兄坐在二楼的走廊里,与其说走廊倒不如说是过道。通过狭窄的楼梯上到二楼,靠近楼梯口的房间里有几个喇嘛正在念经,都是那天在直贡梯寺见过的。色桑告诉我他们在为他的师傅念经超度,一直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每天都有人轮流念经。据说这是金城公主流下来的规矩,而《渡亡经》则说人死后会有七七四十九天中阴之旅,之后会转入善趣或者进入恶趣。
转个弯,过道的尽头就是色桑的家了。所谓的家原来就是僧舍,每个喇嘛都有自己的一间屋子。色桑叫做“家”的僧舍,在我看来那只是学生时代的集体宿舍或者是单身公寓,我是不管那叫做“家”的。
家门前的廊柱上拴着一根用牛皮编成的绳子,比我的拇指还要粗,大概是用来晾晒衣服的。尽头的廊柱上挂了一只双耳陶罐,陶罐里冒着屡屡青烟。他们不时往陶罐里添加青稞面,色桑说那是给他师傅吃的,要一直这样连续煨三天,不可以间断。陶罐挂在门口也是向外人表示家里有丧事。陶罐里的烟随着清风袅袅的飘舞着,颂经声缓缓的萦绕着,小院里就弥漫了些许的哀伤。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前一天去直贡梯寺开车的喇嘛来了。色桑说他们要去送他的师傅。色桑的师兄们把白色哈达缠绕在陶罐的双耳上,依旧拿了些松柏、香草之类的香料。那燃着青烟的陶罐用手提了挂在车窗外,一路不时添加着青稞面。
车子开到青藏公路纪念碑,他们把车停在广场。色桑要为他的师傅举行叫“索高”的仪式。在拉萨河边,他们会一边撒着青稞面,一
边把陶罐里的灰烬撒掉,并将陶罐扔掉,表示家里已没有死者的食物。然后在河边插上写有色桑师傅属相的风马。风过,幡动,似马一样奔跑,为死去的人祝福。我要回市里了,他们下车往拉萨河边走去。
远远的,我回头望着那一队穿着喇嘛袍的人们渐渐远去。风中,那袈裟和陶罐里的青烟飘飘渺渺,我望在那里出神。
色桑忽然回过头,望着我这边向我挥手。我已看不清他的面孔,那赭红色的喇嘛袍映衬在碧蓝的天空下迎风舞动,我可以感到色桑的微笑,依旧是那么单纯、真诚的笑容,随着缕缕青烟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