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一)
因为前代人不能穿后代人的衣冠,不能住后代人建的房子,这是十分浅显的道理。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说:详辨古今之物,商较土风之宜,指事绘形,可验时代。”这说明我国自古以来就有利用画中所反映出的衣冠宫室制度、风俗习惯、地区特色等来验证绘画的时代和地域特点的传统。现在我们就采用这种方法,来分析《游春图》中所画古代人物的“帽子”——幞头。
幞头
《游春图》中所画人物戴幞头。其特点是:巾子直立,不分瓣,脑后二脚纤长,微弯,斜翘向外。
图二
图二 展子虔《游春图》中之幞头
幞头形制,在唐宋史料如唐仕佑《通典》、唐封演《封氏闻见记》、五代王溥《唐会要》、宋米芾《画史》、宋赵彦卫《云麓漫钞》中有相当详细的记载。择要摘引如下:
"近古用幅巾,周武帝裁出脚,后幞发,故俗谓之幞头。……幞头之下别施巾,象古冠下之幘也。巾子制顶皆方平,仗内即头小而圆锐,谓之内样。……先时吏部尚书刘宴裹头至幔,每裹,但擎前后脚擫两翅,都不抽挽。……兵部尚书严武裹头至紧,将裹,先以幞头曳于盘水之上,然后裹之,名为水裹,擫两翅皆有襵数,流俗多效焉。"(《封氏闻见记》卷五)"
“巾子:武德初始用之,初尚平头小样者。天授二年则天内宴,赐群臣高头巾子。呼为武家诸王样。景龙四年三月内宴,赐宰臣以下内样巾子,其样高而踣,皇帝在藩时所冠,故时人号为英王踣样。开元十九年十月,赐供奉及诸司长官罗头巾及官样圆头巾子。”《唐会要》卷三十一,《通典》卷五十七同)
"幞头之制,本曰巾,古亦曰折,以三尺皂绢向后裹发,晋宋曰幕后。周武帝遂裁出四脚,名曰幞头,逐曰就头裹之。……二脚系于上前,……二脚垂于后,两边各为三摺,……又加巾子,制度不一。隋大业十年吏部尚书牛弘上疏曰:‘裹头者,内宜著巾子,以桐木为,内外黑漆。'……"自唐中叶以后,诸帝改制,其垂二脚或圆或阔,用丝弦为骨,稍翘翘矣。臣庶多效之,然亦不妨就枕。……唐末丧乱,宫娥宦官皆用木围头,以纸绢为衬,用铜铁为骨,就其上制成而戴之,取其缓急之便,不暇如平时对镜系裹也。五代帝王多裹朝天幞头,二脚上翘,至刘汉祖……裹幞头,左右长尺余,横直之,不复上翘。迄今不改。国初时脚不甚长,巾子势颇向前。今两脚加长,而巾势反仰向后矣。"(《云麓漫钞》卷三)
上引文献记载,在近年考古发掘工作中基木上得到了证实。简单说来,就是中唐以前是临时缠裹的,唐末发展为定型的帽子。这两类幞头的差别和演变过程,在巾子和脑后二脚的形式上有所反映。
综合文献所述,可知最初的幞头只是一块黑色绢罗做的包头帕。北周时加长帕的四脚,前二脚包过前额向后系在脑后,并压住后二脚。后二脚自压处翻起上折,向前系在发髻前。隋末开始,在幞头之下加一个"巾子",扣在发髻上,其作用相当于一个假发髻,以保证能裹出固定的幞头外形。巾子的质地有桐木、丝葛、纱罗.藤草、皮革等。初唐至开元间巾子的形式,据前引文献,可分四型,即平
头小样、武家诸王样、英王踣样、开元内样。
把文献中所记载的四种巾子形式和解放以来出土的大量唐墓壁画和唐俑中所反映出的巾子形象相对照(图二),可以看出:贞观五年李寿墓(图二:①—4)、十三年段元哲墓(图二:②)、十六年独孤开远墓(图二:③)、麟德元年郑仁泰墓(图二:④—2) 、总章三年李爽墓(图二:⑤—1)中壁画相陶佣所裹顶上巾子很低,甚至平顶的幞头,应即是“平头小样"。李寿墓中除平头小样外,还开始出现巾子稍高,分两瓣的幞头形象(图二:①一1、2、3)。到郑仁泰墓(图二:④一l、3) 和神龙二年章怀、懿德二太子墓(图二:0。0)、永泰公主墓(图二:0一2、3)、韦洞墓(图二:0一2)中的壁画、石刻和佣,巾子更显著加高,分瓣更明显,可能属于"武家诸王样"。但这时"平头小样"仍然存在(图二:⑨一1)。到玄宗时期,在鲜于庭诲墓俑(图二:⑩)、杨思勗墓俑(图二:11)、史思礼墓佣(圈二:12)、苏思勗墓壁画(图二:13)中出现了巾子顶部大而圆,分两瓣,俯向前额的形象,与"高而踣"的特点相符,应即是"英王踣样"。此外,在建中三年曹景林墓和会昌五年张渐墓中的陶桶,裹一种巾子更高、前倾不太明显,头上缩小呈尖圆头的幞头。应即是”开元内样"。综观这四种巾子,可知它的变化是,贞观时低平;高宗以后加高,分两瓣,有不同慢漫的前俯;以后又变为小而高,前俯减弱。这时期的幞头是临时缠裹的,为了裹紧些,甚至可以沾水。质地是柔钦的绢罗,故称"软袭"。 "软裹"幞头脑后二脚的形式有很多种,贞观时只是两条下垂的带子(图二:1一5),高宗以后长短阔狭无一定规律。中宗时有下垂少许再翻上搭在脑后的(图二:7—2、3,9—2)。这些幞头的后二脚有的并拢下垂,有的屈盘反搭,有的随人的动作飘起(图二:6一1、2、3),表明它是用很软的绢做的,也有个别例子二脚微微分开,表示它多少有些弹性(图二:4一1、6一4),可能是用罗、纱等稍厚硬些的材料做成的。
唐中晚期至五代的幞头,除前引曹景林、张渐墓所见外,还可从大中四年何溢墓出土陶俑中看到(图二:16),此外花敦煌壁画中也有所反映(图二:17)。从这几例可以看到它由头小而圆锐的“内样巾子"逐渐变为巾子由前倾到直立,再到微微后仰,分瓣越来越不明显。有的前额垫高。两脚除砍脚外,还发展出翘得稍高的半软脚(图二:17)。到五代则发展为两脚平伸的硬脚(图二:18-19)。额头垫高和硬脚是幞头由"软裹"发展为加木围头、糊绢罗、涂黑漆的预先制成的帽子的标志。
隋代幞头的形象,目前还没有看到,但从上述唐代幞头发展情况看,它应当近似于"平头小样",甚至于只是一幅罗帕,下无巾子,比"平头小样"还要更矮、更简单。所以,仅就《游春图》中所画幞头为高而直立。不分瓣的巾子而言,已可确定其不合隋及初唐形制。把《游春图》中所画巾幞形象和图二所列唐代巾幞演变举例相比铰,就可以发现它比较近于晚唐的特点,与敦煌144窟晚唐供养人像的幞头较近似(图二:17)。这样,就巾幞形制而论,《游春图》的时代上限恐难超过晚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