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京乐,陕西光艺皮影社社长,华县皮影戏的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他一人能唱200多本戏,但出名是因为上世纪90年代张艺谋拍摄的那部电影《活着》。当时为了给皮影戏找配音,剧组找到了潘京乐,随着影片的放映,潘京乐的名头更响了。随后,他先后受邀赴中央美院、清华大学等院校演唱皮影戏,也曾赴欧美、日本等地演出。潘京乐一生坎坷,面对现在的好时光,他常说:“我是苦竹逢上了甜时月。”
16岁领班立台
潘京乐,1929年出生于华州高塘素有“戏窝子”之称的潘塬村,,9岁时便帮父耕田、助母绩麻。没读几天书便辍学回家,随堂叔潘宝华学唱皮影戏,求一餐温饱。就像很多皮影艺人一样,他与叔父怀抱月琴,手挑皮影,在幕后的灯影里,用碗碗腔将人生的沧桑尽情吟唱。
因潘京乐天赋亮嗓,后来得名艺人刘德娃赏识,收其为弟子,唱功渐露头角。一日,他随师傅在华县一个叫处仁口的山村演出,师傅安排他演《周仁回府》中“悔路”一折。上台前“预唱”,其中有词:“我的妻平日里虽然侠义,若让她替人死诚恐迟疑。”潘京乐根据自己的理解,把剧中人物矛盾和疑虑的心态展现得淋漓尽致,但师傅突然一声怒喝:“扯咧!”潘京乐一惊,肃立待惩,师傅罚他伫立深雪堆中。
管台的村头被这没头没脑的惩处弄傻了,半晌才说:“娃唱的太嘹咧!刘师,我觉得你唱这两句用高音紧板倒不合适!”师傅这才悄换笑颜,低声说:“你真是看门道的行家。这碎东西的唱法好,咱待会儿再考他,看是真主见,还是冒逮哩!”顷刻复唱,潘京乐腔韵依然,师傅大笑:“娃呀!比我强,能撑起亮子咧!”因天资聪颖,潘京乐16岁便叩谢师傅,领班立台了。
被抓壮丁受排挤
在那民不聊生的乱世中,唱戏糊口是艰难而痛苦的。潘京乐出师第二年秋,受雇于华县下庙乡唱戏,不想有一晚正碰上国民党抓壮丁。戏班的人来不及收拾锣鼓影夹,便跳下台子隐蔽在青纱帐里。士兵们便开始乱砸台上乐器、撕扯影人亮子。看到此情此景,躲在庄稼地里的潘京乐竟不顾性命冲了出来,护着戏箱胡琴,被那些“强盗”抓个正着,当即被押回乡公所。
被关在黑屋里的潘京乐想到全家还指望他挣几升粮食活命,不禁悲从中来,竟唱将起来:“恨狗官也顺了公公刘瑾,把一个大豪杰认作反民。重打我四十板深为可恨,我不杀宁继愈誓不为人。”这本是《紫霞宫》里的戏文,没想到那个贼乡长竟是个戏迷,听唱后问:“是潘师不是?”潘京乐怒吼:“你还叫穷人活不活了?拉我唱戏的当兵,我拿上枪之后,你们小心着!”那乡长叫人赶快开了门,亲手给潘京乐松了绑,并着人送了几升粮食给潘家。是夜,潘京乐被强留乡公所唱皮影戏,一班人虽受酒席款待,但心中的悲凉可想而知。
新中国成立后,潘京乐家分得田地,过上了安定的好日子,他自编小戏《翻身喜》歌唱党恩。1956年3月,成立“光艺皮影社”。1975年,他参加国家首届影戏调演获文化部嘉奖,后到各地巡回演出。
那时,华县的一个文化干部为出“政绩”套用“乌兰牧骑”模式,在华县成立了“皮影轻骑队”。其实,华县皮影戏本身就够“轻”了,一个影社一般只有5个人,一人身兼数职。所谓的“轻骑队”合并了“光艺”“光华”两个皮影社成了“重”骑,更是把两社台柱子潘京乐、魏振业排挤到“轻骑队”之外。华县百姓对此怒不可遏,一位姓杨的中学校长更是侠义执言,联合各界人士集体反映真实情况。上级派人调查后,恢复了两个班社的原貌,挽救了皮影艺术。
以悲剧见长
虽历经种种艰难,潘京乐的演唱艺术却日臻完善,他的演唱节奏分明,以声代情,声腔细腻。当地百姓评价他“狠戏”,意思是演出时感情投入,刻画人物性格鲜明。
有人说,潘京乐最擅长演悲剧,是因为他的一生也是苦难的一生,早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痛失爱子,“他代言了戏中人,戏中人也代言了他。”可以说,潘京乐的一生与戏相依,与戏为命,传统戏剧里所倡导的忠义、良善、敬友等品质在他身上也多有体现。人家交友送礼送钱,他没钱,慨然送戏一台;为朋友贺喜治丧,从来拒收戏金;家中缺粮,但遇朋友遭祸,毅然买粮相助。笔者记得,潘京乐的老搭档郝炳黎先他而去时,治丧那晚潘京乐唱《祭灵》,“欲语泪先流”。他又自编四句慢板祭友人,对朋友的不舍之情让闻者流泪。
笔者在拜访潘京乐时,他虽年已八旬,唱《连环计》“花园”一折却是风采不减当年。遗憾的是,随着老朋友纷纷离世,光艺皮影社已名存实亡,现在要听潘京乐唱戏,只能临时凑班子了。